第86章 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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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六章

    陈氏挺袁璐这样讲,一时还真的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词。的确,就算她的璐儿和离了回来,有她和她爹护着,可吴氏和钟姨娘、袁玲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偏偏这三个也不是家里什么不想干的人,也不能随意打发。真的是啦□□趴脚背上——不要人净恶心人了。

    “可你在成国公府的日子真的就如同你说的那么好?”

    袁璐又挨到她身边撒娇,“娘亲,我我还能骗你不成?老太太脾气是直了点,可她也护短,前头她还跟我说就算府里进了人,我自己不动手料理,她也不会让人爬到我头上来。”

    说到这个,陈氏也想起了什么,态度变得坚决起来:“齐国公府还想着把庶女嫁给成国公,这家子也是不省心的。”

    “这也没关系嘛,您也知道我和成国公没有感情,这才好哩。我管他身边是谁,又宠爱哪个呢,反正我当我的当家夫人,那些个贵妾什么还不都得看我脸色。只要不膈应到我,随他们怎么如胶似漆、你侬我侬。再说了,成国公这先前对我也有些爱答不理,不就是因为我是被强塞给他的。现在我还要感谢将由这么个人呢,好教他把注意力都放到邱绣身上。且让那位邱姑娘当他的眼中钉吧。”

    陈氏还有些犹疑,袁璐又凑过去道:“都说知女莫若母,我又不傻,明知道会吃苦头还留下。再说了,有您和爹爹在,就算我一时想岔了,成国公府上下还敢把我怎么样吗?”

    陈氏捏了捏有些发痛的眉心,叹息道:“随你随你,娘也只想你过的好。”

    袁璐就站到她娘生活给她揉按头顶的穴位。

    “今日回来瞧着娘亲似乎脸色有些不好。”

    陈氏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今日明明上了比平时厚上一倍的粉,应是看不出才对。

    袁璐一看她那个动作就知道她娘今天还是在强撑。她今天也是特地选了她爹休沐的日子回来的,便问道:“今日爹爹应是在家的吧?怎么我来了,他也不来见见我。”

    “他是长辈,怎么还要他来特地等着见你?该是你去见他才是。你这丫头,这么大了说话还这么没规矩。”

    袁璐就爱听她娘这样柔声说她,听了倒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心底暖暖的。

    陈氏看闺女没出声,就按住了她还在给他按摩的手,“行了,你难得回来,歇歇吧。回头让丫鬟来按。你爹在前头书房,他……他这段时间一直很忙,你要是真的想见他,就着人去前头问问。”

    袁璐就笑说:“上次爹爹和国公爷一起喝醉了,还是我料理他喝了醒酒汤。这事儿还没过呢,我看他会不会不见我。”

    陈氏惊讶道:“你爹还和成国公喝酒了?他酒量向来好,怎么会轻易的喝醉?”

    袁璐便知道她爹娘真的许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话了,不然怎么她娘连这件事都不知道,却也不点破,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一定是娘亲管得严,爹爹这才偷偷去喝酒了。回来也怕挨你的骂,这才不肯说呢。”

    陈氏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袁璐便让人将礼物都拿进屋子来,她一边给她将如数家珍地讲着自己带来的东西,明明也不是多珍贵罕见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点心吃食、衣料首饰,却也把陈氏哄的眉开眼笑。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陈氏开始张罗午饭。

    袁璐就带着从成国公府带来的礼物,去前头的书房找她爹。

    说起来,她在自己家里走动的时间并不多,像前院她爹那里,就更是大姑娘上交头一遭。

    袁老爹的书房外也是有好些人站岗,这些人没见过袁璐,她经过的时候他们便目不斜视。

    袁璐到了书房门口,跟门口的守卫说:“通传一声吧,我要见我爹。”

    守卫当然知道袁府现在只有一个姑娘——庶出的三小姐,偏偏袁璐今天为了回来跟陈氏卖乖逗趣,输了个俏皮的垂髫分梢髻,这大多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才梳的,便将眼前这容貌秀丽的袁璐当成了袁玲,前头老爷别的没说,只说是不想见偏房的人。

    “老爷吩咐不见任何人,姑娘请回吧。”

    袁璐便蹙了蹙眉,“你去问一问,看他见不见。”

    谁知那守卫却是纹丝不动,仍然冷着脸道:“老爷谁也不见,姑娘还是请回吧。这里就是夫人在也不得硬闯的。”

    说到陈氏,袁璐怒火丛生。她娘刚刚在他面前强颜欢笑的样子实在太过扎眼,这人还敢她面前提她

    娘,难不成这府里的下人都敢欺负到她娘头上了吗?

    她冷笑了下,“我今儿脾气有些不好,你也别惹我,就是我爹面前的人我这脾气上来也不顾忌什么。我也不要旁的,就是劳烦你进去通传一声。”

    那守卫一抱拳:“姑娘莫要为难小的,请回吧。”

    袁璐就转头吩咐捧着东西的丫鬟说:“把盒子都打开。”

    那些人便依次将手上的盒子打开,清一色都是瓷器。袁老爹就好收集瓷器。

    守卫还惊讶于这庶出的三姑娘出手大方,难不成是想贿赂自己?

    就听她一声吩咐:“一个个的,从前往后开始给我砸!”

    青江和绿水站在最前头,她俩的手里是空着的,因此便由他们开始,将那六和盒子里的东西一个一个往地上砸。这两人也是个心眼活络的,眼看着自己主子被欺侮了,那也不是好相与的,故意就往那侍卫的脚边砸。

    这瓷器掉落的声音可够清脆的。前头袁璐说话声只是正常音量,她也做不出扯着嗓子大呼小叫这种跌份的事儿,便只有让这声音传进去。

    好在砸到倒数第二个瓷器的时候,袁老爹开了门。

    “何事喧哗?”他开门一看是袁璐还挺吃惊,“你怎么来了?”再看着一地的碎瓷器,就更是摸不着头脑了,“怎么来了也不进去?好端端地在这里摔东西玩。”

    袁璐便斜了那守卫一眼,“我也想进去,可爹爹这里的守卫好威风,连通传一声都使唤不动。”

    袁老爹便看了那守卫一眼,“下去领罚吧。”

    那守卫一抱拳,应了一声“是”。

    袁璐就跟着她爹进了书房,袁老爹一边往里走一边还往她身后看了看,“这都摔的什么啊。”

    袁璐从青江手上揭过那仅存的斗彩天球瓶往他爹手里一塞,“带来给你赏玩的,就剩这一个了。”

    袁老爹一听这还了得,赶紧又去了门边,敢在清扫的下人之前捡了一两碎片到手里看了看,心疼地“哎呀呀”直叫。

    袁璐就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东西可都送到你这里了,回头入库前可得记上。六个都是好东西,前朝的那个什么国画大师画的就有三个,还有一些珍稀的釉料,我也不知很懂,只让史妈妈看过,我听了一耳朵。”

    袁老爹心疼的直拍大腿,“你懂个啥!这多好的东西,就让你在我门前摔咯!”

    袁老爹哀叹完门口的残骸,又来看那硕果仅存的那个。那真是视若珍宝地捧在手心,仔细翻看,那轻拿轻放的样子,袁璐看着都想笑。

    袁老爹就放了东西,说她:“别偷笑了,跟爹说说,都是哪儿来的。”

    袁璐拿帕子掩了嘴笑够了才说:“前两日帮着老太太整理大库房,清扫出好些陈年不要的东西。这几样就是我偷偷留下的,一看就知道您喜欢。史妈妈看过了,都说是连宫里都不常见的好东西,只是国公府里没有个会欣赏的,反倒爱那些本朝时兴的花瓶瓷器,就一直没将这些放出来用。这么多年了,真是明珠蒙尘。”

    袁老爹听了就说:“可不是嘛,这样的好东西放在我手里,那真是赏玩个几天几夜都不够。唉,现在偏教你砸的只剩一个。”

    袁璐就笑说:“爹,可不是物以稀为贵嘛。现在这剩下的倒弥足珍贵了。”

    袁老爹恨恨的“哼”了一声,又拿起那天球瓶爱不释手地看了起来。

    袁璐便故作委屈地说:“女儿难得回来,爹爹都不瞧我,反倒只盯着一个花瓶看。难不成女儿还不如一个花瓶珍贵吗?”

    袁老爹就也用刚才她闺女的口吻说:“可不是物以稀为贵嘛,这花瓶本来有六个,现在只剩一个了,弥足珍贵。可你上头可是有三个姐姐的,咱们家女儿多,不稀也就不贵了!”

    袁璐被她爹逗的乐的不行,掩着嘴直笑。

    袁老爹便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一直等她笑够了,才问她说:“来吧,跟爹说说,什么风把你刮到我这儿来了?”

    袁璐就止了笑,道:“娘亲给我的下人不顶用,前儿个差点在我身边闹出了事。这些人因为是我娘给的,轻不得重不得,倒也不能怎么样。好在呢,爹娘都在,就是我对这几个下人不满,也有个说道的地方。”

    袁老爹一听,这也就是平时的闲聊话家常而已。可再看她闺女的神情,却忽然凝重起来。他脑子一转,大概知道她是在说钟姨娘这件事。这件事说大不大,也就是落一个孩子、处置一个姨娘的事情,可说小也不小,事关龙嗣,国之根本,皇帝现在是还没把这茬给想起来。万一哪儿忽然哪根筋搭错了,又想起这么个姨娘来,再一打听是怀过孩后落了胎,不明不白给弄死了,那袁家可就得遭罪了。开玩笑,皇帝身边的羽焰郎可不是吃素的,那是连臣子在家说了什么话都能探听出来的暗卫。

    最好就是这姨娘自己把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流掉,他和陈氏都能置身事外,皇帝总不能睡了他的小老婆还来怪罪他没顾虑到一个未成形的皇子。

    于是一件看似简单的事便需要周密安排了。

    这段时间钟姨娘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派身边的人接近他的书房,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打探那日上门的贵客的真实身份。她还留着那个孩子,不就是以为凭着孩子能母凭子贵么。

    这人袁老爹是一眼都不想看,本就是他娘在世时硬塞给她的。刚成婚的那几年他夹在中间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后来虽然她娘没了,他想着钟姨娘这么多年也算服侍他娘有功,就算素日里张狂些,倒也没惹出真的乱子来。他虽看着不喜,却没有在发落她。

    可现在好看了,皇帝微服私访到他家歇了一个午觉,钟姨娘就给爬到龙床山去了。照理说皇帝身边暗卫成群,普通人也不可能那么好接近。后来他私下里派人一查才知道,这位钟姨娘是看他最近和陈氏不亲近,处心积虑要爬他的床,就在他的书房里藏了一天……

    当今也是舒坦日子过久了,反而爱寻刺激了,什么香的臭的都敢拉到床上去。袁老爹颇有些大逆不道地想,就还好这次是房里藏了个姨娘,下回藏了个刺客就该改朝换代了。

    当然皇帝事先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就不得而知了。

    袁璐看他爹已经知道她是意有所指,所幸开诚布公地道:“我听说咱们府里还有祖母在世时身边服侍的人,现在倒是仗着往年的功劳在府里张狂的很。这些人若是就这么放出去了,说不定就会变本加厉,败坏我们袁府的名声。可这若是下了重手处置,说起来也是不好,有违孝道。眼看着钟姨娘那里也是十多年没添新人手了,我那刚带回来的几个,也都是娘千挑万选出来的好的,只是放我那里不合适罢了。便两拨人里各挑几个,一并送过去伺候钟姨娘吧。”

    袁老爹听了一揣度,此招确实可以一试。再看她闺女,正如无其事地自己从茶壶里倒了茶,端在手里慢慢喝。

    “这……是你娘想出来的?”

    提到陈氏,袁璐便把茶杯放了下来,“我挺我娘说,您许久没有同她在一起好好说话了。刚我要见您,门口的守卫还拦着我,难不成爹爹现在是看不上我们母女了?”说着帕子一抖,捂着眼睛就要哭起来了。

    她这说哭就哭的,袁老爹看了也吓了一跳,赶紧跟她解释:“我真的是怕你娘为这事担心,这才没跟她说实话。况且原也不是我不愿见她,是娘不愿见我哩。”跟闺女说这些,袁老爹也有些臊得慌,“你娘从你嫂子那里收回了执掌中馈的权利后,便整日在府里忙的不见人影。我几次去她那儿,一坐几个时辰的,她都不见得回来。后来我也是知道了,她这是铁了心要避开我呢。我也怕她为了避我在外头等着,这天儿也热,你娘身子弱也熬不住,慢慢地我便也不过去了。每日着人去问问她好不好,听个信儿便也安心了。”

    袁老爹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袁璐也知道她爹没必要对她撒谎,于是便把帕子从脸上揭了下来,也不假哭了,只叹息道:“唉,这事总要告一段落的。我娘的状况,哪儿是下人一句两句可以说清楚的。她好强爱面子您也知道,那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一个人,从前她被祖母欺负成那样,可有曾在您面前抱怨半句?”

    袁老爹对闺女说哭就哭、说变脸就变脸的本事叹为观止,但说到那去世的老娘,她也是对妻子心存愧疚,“那你跟我说说,你娘现在好吗?”

    袁璐便摇了摇头,又叹气:“好什么呢,今儿一见我就发现她妆上的重了。后来再仔细一瞧,她眼下一片青影,也不知道是多久没睡好觉了。且我帮她揉按穴位的时候,还发现她鬓边的白发比从前多了许多。”

    袁老爹听完也是连连叹息。

    两人沉默了一阵,袁璐将桌子一拍,站起身道:“这唉声叹气也不是个事儿。走,您跟我去后院,有我在,娘她肯定不会避而不见。”

    袁老爹将信将疑:“真的?你有把握?”

    袁璐倒是胸有成竹,“可不是,她连钟姨娘怀孕的事都瞒着我,就更别说和您不和这种事了。有我在,您放心吧。”

    袁老爹就想着跟闺女去后头试一试。

    这出了书房的大门,袁璐微抬下巴看了看门口的守卫,对她爹道:“回头您可得跟这些人说说,下回我再来求见。好歹能赏个脸面,为我通传一声。”

    袁老爹便转头对那些守卫喝道:“都听清楚了!下回四姑娘再来我书房,万不可无礼怠慢!谁要是再像今天这般,再不会轻易放过,当家法处置!”

    守卫们齐声应道:“小的明白。”

    他们也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是他们家大人嫡亲的小女儿,当朝成国公夫人。不过也是,瞧刚刚那一阵脾气,不是这样的身份谁能这样有恃无恐呢。

    而后院里,陈氏已经准好了饭菜,就等着袁璐回去用夕食了。

    吴氏因为前头犯了错,被禁了足,便不和大家一起用饭了。袁珏多半在外应酬,陈氏不想见袁老爹,这一小段时间便都是自己一个人用饭。这天闺女回来了,就想着总算能开开心心地吃顿饭。

    袁璐走在前头,陈氏看了她就不自觉地笑起来。可当看到跟在她身后一起过来的袁老爹,那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袁老爹也有些局促,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进来都不知道搁哪儿站着。

    袁璐就十分贴心地结果传菜丫鬟的位置,对她爹娘道:“女儿还未曾服侍过爹娘用饭,今儿个正赶上好是好,爹娘快坐吧,让我也尽尽孝心。”

    陈氏跟她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就坐到了一边。

    袁老爹也就顺理成章地坐到了饭桌另一边。

    袁璐摆菜和布菜的手法十分娴熟,陈氏见了便问她说:“瞧你这样子,倒想是做惯了这些。怎么,你在成国公府时常要服侍人?”

    袁璐就挨着陈氏坐下了,“哪儿呢,我无非就是给老太太布菜,也不多累,就是聊表孝心。”

    袁老爹就插话进来道:“可不是嘛,咱们璐儿对长辈尽了孝心,大家都会看在眼里,念着她的好。”

    陈氏就冷笑了下,“念着她的好又如何?人心易变,谁知道多年后会变成怎样一番光景呢?”

    袁老爹被她含沙射影地一说,有心解释,却无从下口。

    “爹娘,快用饭吧。”袁璐道,然后就笑眯眯地给他俩一人夹了一筷子菜。

    这一顿饭,吃的很是沉默。全靠袁璐一个人在活跃气氛。她跟她娘说话的时候,她爹千方百计地想□□话来,可只要他一开口,她娘就默不作声了。等她跟她爹说话的时候,她娘就更沉默了,恨不得将脸埋进饭碗里。

    袁璐觉得自己这智商得多低,才能看不出这二位在冷战呢。

    用过饭,三个人喝了着茶,说了一会子话。

    袁璐觉得这食儿也消的差不多了,就说自己犯困想午休。

    陈氏就让她到自己床上躺着。

    袁璐便道:“我出来前已经说了,要在家里小住几日的,娘亲总要给我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的。”

    陈氏听了也觉得高兴,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哎,娘知道了。你先去床上睡,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弄。”说着就让人去收拾厢房,她自己还亲自去厢房看了。自始至终都没看袁老爹一眼。

    陈氏走后,袁老爹也有些泄气。

    袁璐想了想,跟他爹说:“娘没有您想的那么脆弱,过去的几十年她都跟您一起走过了,有什么风浪没见过呢。虽说现在这件事棘手了些,可女儿觉得,比起这件事的危险性,更教娘亲忧愁的,是您的心意。这世间哪有比相守几十年的良人忽然变心更教人难过的呢?”

    当儿女的说这些本有些越矩,袁老爹倒也没怪罪她什么,只是皱着眉头沉吟半晌……最终还是站起身,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袁璐一身轻松地笑了笑,爹娘这样应该就是没事了吧。她便喊了绿水来给她拆发髻,然后就真的脱了外衫,爬到她娘的床上睡午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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