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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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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中方的不断努力,《中英联合声明》终于签署,香港回归祖国具有了法律条文的约束。

    ●前往深圳谈生意的高建国无意中见到了参加演出的安慧,可惜却与伊人失之交臂。

    ●高建国被李嘉盛选为特别助理,正当他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听到货物被海关扣押的消息……

    一

    身处香港的*智和高致远,受李嘉盛等商界名流邀请,前往中华总商会拜访品茶。来宾都是香港商界人物中的翘楚,除了李嘉盛,陈林森、张荣成等人也都在其中。茶桌的中间一盆君子兰开得正旺,谈话气氛甚是热烈。

    针对李嘉盛等人十分关心的驻军问题,高致远饮了口茶,说道:“……我们知道各位都很关心驻军问题,中国在香港驻军是行使主权的体现和标志。刚刚举行的六届二次会议上,*同志发表重要讲话,他说我国政府在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之后,有权在香港驻军,这也是香港稳定和繁荣的保证。”

    张荣成重重地咳嗽了几下,插嘴说:“怕就怕如英国人所说的那样,在香港驻军,会引起广大市民的恐慌,这个问题对我们工商界的影响是很大的。港人心存疑虑,人心动荡不安,这已经是个确切的事实了。去年好些企业已经迁到了国外,这是港人失去信心的表现。”

    坐在高致远身旁的*智淡然一笑说:“比如说怡和集团,有媒体夸张说如果怡和果真撤离香港,其震撼力有如投下了一枚‘百慕大炸弹’!显然是有些人、有些个团体充当了不好的角色,正在使香港处于混乱状态。不过,去年有个数据很有意思,美国人在香港的投资已经超过50多亿美元。当一些香港公司忧心忡忡准备撤资时,美国银行家和美国商会的商人已经不动声色纷纷登陆香港市场。各位都是精明的商界大亨,其中意味着什么,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众人交头接耳,纷纷点头。

    李嘉盛想了想说道:“刘主任,高处长,我们这些人很关注中英谈判。作为香港的一分子,我们希望香港是繁荣稳定的,这不光是有利于香港民心的稳定,更有利于香港自身的发展。关于香港驻军是不是会引起恐慌和震动,我们希望听听你们的看法。”

    高致远道:“我看你们这个担心是没有必要的,中国政府在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之后,就有权在香港驻军,这是国家主权的象征,也是香港稳定和繁荣的保证。香港驻军对工商界确实有大影响,但这个影响是正面的不是负面的。”

    *智补充道:“请你们向香港工商界的朋友们转达我们的观点,只要充分相信中国政府的‘一国两制’政策,香港问题是会得到圆满的解决,真正爱国、爱香港的人是不会失望的。”

    李嘉盛和其他几位代表频频地点头,只有张荣成一人满脸阴郁。

    总商会品茶会结束后,*智与高致远一同乘车来到平安大厦。刚一下车,守在大厦外面的中外记者立刻围上了上去,摄像机镜头纷纷对准了中方人员,闪光灯不停地闪烁拍照,甚至还有电视直播车,有电视台正在进行直播报道。

    等到高致远等人再次出来的时候,潮水一般的记者又涌了上去,闪光灯不停地闪烁着。记者们最关心的,还是香港工商人士是如何与大陆港澳办的工作人员进行交流的。高致远虽然不是记者围堵的主角,但也被长枪短炮围着一通拍,让他感觉脑子一阵眩晕。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还没来得及细看,背影已瞬间消失在人群之中。

    高致远心里一紧,正要上前寻找,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高致远?”

    高致远立刻回头,见是一位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性,穿着灰色的开司米风衣,齐颈的短发,鬓角微白。她微笑着走过来,先是点头致意,然后才说道:“你是高致远?新界八乡的那个高致远?”

    高致远脑海中搜索着人名……努力辨识一番之后,高致远试探着问道:“你,你是钱红一?”

    钱教授面露惊喜,开心道:“你还记得我,我昨天就在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了,但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你。这么多年不见,真担心你认不出来我了。”说着递过一张名片,“我以前在港大,如今在香港中文大学任教,现在是决策咨询委员会的委员……”两人愉快地聊起了往事新闻。

    高致远并不知道附近的街角正有一个人在为他流泪,那是岳芳英。从电视直播中看到丈夫就匆匆赶来的岳芳英,却突然失去的与丈夫相认的勇气。为什么要逃避,岳芳英自己都想不明白。其实,高致远并没有忘记岳芳英,几天前他还委托过香港的律师帮忙寻找亲人。

    返回北京的第二天,*智、高致远就来到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与英国代表就后续工作进行谈判磋商。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针对立法问题,英方代表提出:“我们认为,一个自治的香港立法机关将是制定新的成文法的最高权力机关,香港以外没有否决权。”

    高致远镇定地回答道:“这一点,按照中国对香港的政策,香港特别行政区拥有立法权、立法机关制定的法律,但须报全国人大常委会备案。凡符合基本法的法定程序者,全国人大常委会一概不干预;如果该项法律不符合基本法,全国人大常委会有权发回特区立法机关。我们希望英方不要混淆‘自治’和‘独立’的界限,如果把香港看作一个独立的政治实体,中方是断然不能接受的……”

    英方代表交头接耳一番之后,由另一位代表发言:“高处长,特区既然是特区,那么就有权自行处理有关特区的一切内部事务,而且有权自行处理经济和文化方面的对外关系,这是为了保证特别行政区的高度自治和连续性。”

    *智立刻指出:“中国十二条政策所规定的香港特别行政区享有高度自治权,有部分外事权,以及特区政府由当地人组成的含义,都应以中方迄今所作的说明为准,不能与之背离。英方将‘高度自治’修改为‘最高度的自治’,并作出一系列的引申,中方是不能接受的。”

    经过12个轮次的谈判,中英双方会谈进入第二个议程,也就是如何保证过渡期香港局势的稳定。双方之间的谈判开始在中国对港政策的基础上进行会谈,但在香港驻军的问题上双方产生了较大分歧,中央顾问委员会主任*对此态度非常坚决,在审阅外交部《关于同英国外交大臣就香港问题会谈方案的请示》的报告上,他在关于香港驻军一条下批示:“在港驻军一条必须坚持,不能让步。”

    此刻,在中央歌舞团的一间排练室中,安慧舞动弓弦,演奏着罗马尼亚作曲家旦尼库(Dinicu)的名曲《云雀》。乐曲巧妙地运用了小提琴上下滑指的颤音技巧,以极为明快欢腾的旋律,简练而富于动感的钢琴伴奏,表现了山林中云雀争鸣、阳光明丽、风景如画的一幕。这本是极难掌控的一段小提琴曲,安慧却在高音E弦的处理上显示了高超的颤音技巧,整段演奏一气呵成。排练结束后,安慧正在幕后收拾东西,无意间听到前台有两个男演员在讨论自己。

    “这首曲子特别难,她拉得这么好,这谁啊?”一个男的问道。

    “她就是安慧。可惜了,好女人命不好……唉!算了,别说人家了。”另一个男的低声道,接着岔开了话题,“你听说了吗?深圳特区那边成立了一个新的歌舞团,要在咱们团里招选人才,你去吗?”

    “我?我才不去呢!”第一个男的不屑道。

    “为什么?深圳离香港近,说不定还能去香港看看呢,听说那里的电子产品忒高级。”

    “你没看新闻啊?英国人在驻军问题上还跟我们扯大锯呢,这是摆明了不想让香港这只生能金蛋的鹅回到祖国的怀抱,所以呀,收回香港这条路还是荆棘丛生,令人担忧啊,去深圳……我看还是算了吧。”

    深圳!让安慧心头一动,没再听清两人后面的对话。几天后,安慧主动向团里提出了调动申请,目的地正是深圳。下午,人事部的主任就专门找到她谈话,再三问及她的去留问题。安慧的态度非常坚定,说虽然毕业后就到团里工作,领导、同事对自己也非常好,但她个人希望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去南方锻炼一下。

    二

    在厂里吃过午饭,高建国突然心血来潮决定画上几笔。在厂房门口摆了条凳子,准备画出周围的环境。刚描出几条线的轮廓,就听到阿雄扯着嗓子喊道:“建国,建国!”

    高建国抬头一看,两个西装笔挺的人出现在门口,正是李嘉盛父子,惊得他赶紧站起来,问候道:“伯父,您怎么过来了?”

    李嘉盛随意地摆摆手,笑着说:“听说你的电子厂办得有声有色,正好路过,所以拐进来看看。”

    穿着一身白的李浩南左右打量,小心地躲避着地上的污迹,嘲讽道:“这么小也能叫‘厂’?都没永盛集团的废料库大!”

    李嘉盛瞪了儿子一眼,悠然道:“永盛集团能有今天的规模,也是我们老哥几个一起摆地摊摆起来的。只要有做事业的决心,不在于他的起步有多高。”

    李浩南暗自白了一眼父亲,没说话。

    高建国看着李氏父子俩有点僵,赶紧说:“多亏有佳欣的帮忙,我才能把电子厂办起来。阿雄,帮忙倒茶吧!”阿雄答应着往后面跑去。

    李嘉盛走过来,从凳子上拿起了画板,扶着眼镜仔细审视着,又抬起头对比了一下眼前繁忙的工地,突然转头问道:“城市和建设者,你这幅画是这个意思吗?”

    高建国笑了,老实回答道:“我性子比较急,画画能静心,有助于思考,没什么特别含义。”

    李嘉盛微笑点点头,很欣赏他的诚实,感慨道:“你画的虽然仅仅是窗外的小世界,却很有意义。1840年鸦片战争改变了仅仅83平方公里香港岛的地位和命运。你们知道吗,我看过一个统计,是1845年华民政务司首次人口调查报告,当时港岛人口仅有二万三千多人,华人占百分之九十,二万二千多人,欧人不足六百,印人三百多。经过一百多年的建设,香港成为了世界重要的自由港,今天的繁荣,不正是一代代华人,一代代建设者辛勤劳作、自强不息、克服艰难创造出来的奇迹吗?!”

    一旁的李浩南惊讶道:“这么说,香港真正的本土人也就两万多啦?”

    李嘉盛张开两手,笑着道:“我们的根,本来就在内陆啊,以后有机会我会带你回海宁家乡走走。”

    高建国突然插口问道:“伯父,那您怎么看这两天的热点新闻?”

    “你是说香港驻军问题吗?”李嘉盛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又回复常态,却将话题抛回给了高建国,“英国人反对中国军队进驻香港,说是会引起市民恐慌,吵吵闹闹的。你是怎么想的?”

    “这件事,我觉得完全没必要担心。”高建国十分自信地回答道。

    李浩南歪着头,不屑道:“你自然不用担心,因为你不是香港人,你能了解港人的想法吗?讲笑啦!”

    高建国没有理睬李浩南,对着李嘉盛说道:“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但是却有一大堆香港朋友,也在生意上跟香港人不断在打交道,所以对于他们的想法也还是有所了解的。总的来说,英国人就是想保住英国在香港的利益,他们希望名义上归还香港,实际上想继续控制香港。但是中国政府的态度很明确,驻军是为香港的繁荣作保证。既然中国军队进驻能让香港人民过上更加稳定的生活,试问香港人为什么会恐慌呢?”

    李嘉盛赞许地点了点头。李浩南站在一边,始终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阿雄小心地端了两杯水过来,先把第一杯水递给了李嘉盛,恭恭敬敬地说道:“李先生,请喝水。”

    李嘉盛接过水杯,冲着阿雄点点头,坐在了椅子上。阿雄又端起另一杯往李浩南走去,嘴里说道:“小李先生,请喝水。”语气明显没有刚才对李嘉盛的尊敬。

    李浩南抬着头傲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根本没看阿雄。杯子就要交到李浩南手里的时候,阿雄突然脚下一滑,杯子一歪,水洒了出来,有几滴溅到了李浩南的皮鞋上。

    李浩南如触电一般跳开,一边跺脚,一边嚎叫道:“扑街啊!你这该死的衰仔,你知道我的鞋子多贵吗?”

    阿雄故意提高了嗓音:“唔好意思啊!我是穷人没见过高级皮鞋,对不起啦!我给你擦擦。”

    “擦咩擦?滚开啊!”李浩南骂道。

    “浩南,不就是水洒到皮鞋上了吗,大惊小怪。”李嘉盛出声道。

    “爹地,他是故意的。”李浩南竖起眉毛抱怨道。

    “遇到一点事就一惊一乍的,没点城府。”李嘉盛不搭理儿子,转过头问高建国,“你和佳欣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婚事?”

    听到李嘉盛的话,高建国和李浩南都面露惊讶的表情。李浩南这时早忘了皮鞋的事情,嚷道:“爹地,您说什么呀?佳欣的婚事怎么能这么草率呢?”

    李嘉盛冲着儿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笑着问高建国道:“怎么,难道你不想娶我的宝贝女儿?”

    高建国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说:“想,当然想。只是,我希望给佳欣一个完美的婚礼。”

    “当然,佳欣的婚礼是不能马虎的,她从小就是我的掌上明珠,什么我都给她最好的。婚礼可是一辈子的事,我宝贝女儿的婚礼必须隆重又盛大。”李嘉盛继续笑着说道。

    高建国连连点头,正声承诺道:“是,我会给佳欣一个完美的婚礼。”

    李嘉盛面露欣慰之色,微笑说:“那你对婚礼的事多上上心,男人嘛,就要多主动些。当然,这种事你们也多商量商量。”

    李浩南眼珠一转,赶紧说:“爹地,在香港哪有不订婚就结婚的道理?如果不先订婚,会让不知情的外人在背后议论我们,这样做有失家族的颜面。”

    李嘉盛低头沉吟一阵,转头对高建国说:“浩南说得有道理。那就这样,先准备一个订婚典礼。哦,对了,我很喜欢你这幅画,完成之后送给我,好吗?”

    高建国点点头,激动地傻笑道:“是,都听您的。”

    一旁的李浩南长吁一口气。

    三

    高建国与李佳欣的京港联姻已在筹备中,而中英谈判也逐渐进入尾声。双方关于解决香港问题的正式谈判历时两年余,经过22轮磋商,1984年6月30日起,中英双方先后讨论了法律制度、财经制度、金融货币制度、航运、经济贸易制度、文化教育、对外关系、香港驻军等。到7月26日,双方就上述问题取得一致,最终达成协议,为即将迎来的国庆35周年奉献一份厚礼。

    这一回香港回归已经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少年轻人开始想着往沿海城市走。调动到深圳歌舞团的名额很快就报满了,同事们都来称赞安慧有先见之明,安慧总是淡然一笑,从不解释什么。

    安慧要去深圳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传到了丁跃民那里。不过这次传信的并不是丁跃音,而是安国庆。

    这天丁跃民正躺在床上看书,桌上的录放机咔咔地翻录着磁带,安国庆突然到访,一进门就嚷着:“跃民,机会来了,机会来了……”

    丁跃民继续看着小说,随口问了句:“什么机会啊?”

    安国庆如放连珠炮一样地说道:“没看报纸没听新闻吗?中英谈判达成协议,这是个信号,也就是说国家收回香港的决心是毫不动摇的。”

    “看了。可这跟你说的机会有什么关系啊?”丁跃民侧过头问了一句。

    安国庆走过去一把扯开了他手里的书,一脸得意地说道:“你这人咋那么不愿意动脑子呢,亏你过去还是大学生。你想想,香港一旦回归,跟哪里的贸易最近?”

    “深圳啊!”丁跃民好像抓住了点意思,从床上坐了起来。

    安国庆坐到桌边,敲了敲录放机,说道:“答对了!所以我们要抓住机会直接南下寻求商机,那才叫大展拳脚,比在这卖几盘磁带可强多了。”

    “你爸能让你去?”丁跃民有些不信。

    安国庆自信地一拍胸部,说:“管他同意不同意,脚长在我自己身上,谁能拦得住我?”丁跃民有些犹豫,抬手摸着下巴,盯着天花板半天没说话。

    安国庆站了起来,抖了抖衣服,昂首挺胸地说:“在北京咱充其量就是个摆地摊的,去了深圳可不一样,你难道不想当大老板?”

    “想是想,可是去了深圳,人生地不熟的,不好干啊。”丁跃民撇撇嘴说道。

    这回安国庆也不吭声了,来回在屋里走。丁跃民突然跳下床,拉住安国庆正色道:“哎,不对啊!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去深圳了?你丫闯祸了?”

    “没有,我是不想在家里待下去了。”

    “为什么?因为安慧?安慧怎么样了?是不是安慧怎么了?你快说啊!”

    安国庆:“慧儿离了。”

    丁跃民愣了足足十秒钟,才说道:“离了好,要我说早就该离了,那个王乐就是个神经病,你说你怎么给安慧介绍这么个人啊?”

    安国庆:“我哪知道他是这德行啊?打小看起来挺老实的。”

    “这样也好,安慧从此以后就可以好好生活了。”丁跃民眼中闪过欣慰。

    “那你丫去不去深圳?”安国民搭过丁跃民的肩膀问道。

    “不去!”丁跃民一屁股坐回床上,悠然道,“我觉得北京挺好,去那边干吗呀!”嘴角不禁带出了一丝笑容,好像正憧憬着什么。

    安国庆跟着坐到了床沿上,故意大声地说道:“算了,那我也别去了,反正安慧要走了,以后我可以不用看见她了。”

    “什么?”正要躺倒的丁跃民又弹了起来。

    安国庆一脸失落地说:“安慧接受了深圳歌舞团的邀请,要去深圳了。”

    “啊?要、要去深圳了?是去一段时间就回来吗?”丁跃民跟安国庆肩并肩坐到了床边。

    “正式工作调动,哪有去去就回的。”安国庆摇了摇头。

    丁跃民一下不说话了,啪的关掉了录放机,双手在大腿上来回搓动,牙齿咬着嘴唇,突然一掌拍到安国庆腿上,一本正经地说:“国庆,咱去深圳吧,我觉得你刚刚说的挺有道理的,香港回归前景明朗,咱这样的大小伙儿去了肯定能大赚一笔。”

    “不去了!”安国庆双臂抱在胸前,扭开了头。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没有理想呢?你甘于平庸的人生吗?你甘于做个摆地摊的吗?毛主席说过我们年轻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丁跃民搂着安国庆,兴奋地说道。

    “决定要去了?”安国庆斜瞅着丁跃民问道。

    “决定了!”

    “真决定了?”安国庆脸上已经渐渐露出笑容。

    “真的!你还想我跟你拉钩不成?”

    安国庆跳到地上,笑着道:“好!那就这么定了,等着我的消息!”说完飞一般地跑出去了。

    安国庆走后,丁跃民立刻兴奋起来,跑到镜子面前甩了甩自己的头发唱起了张国荣的《Monica》:“thanks,thanks,Monica,谁能代替你地位?啊,想当初太自卫,啊,将真心当是伪,啊,光阴已渐逝……thanks,thanks,Monica,谁能代替你地位……”

    一周后的一个清晨,时针正指向五点半。丁跃民和安国庆两人提着、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挤上了北京开往广州的列车。火车缓缓开动,两人看着窗外,眼中满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就在另一节车厢上,安慧望着窗外熟悉的景物,却是一阵阵的感伤涌上心头。她想起了临行前主任跟她说的话“希望这次深圳之行能成为你人生的新起点”。临行前,安慧拍了很多照片,都是高建国走了以后北京城的变化。她想把伤痛的回忆都留在北京,去一个更加靠近高建国的地方,从此彼此都不再感到孤单。这些照片既是自己的一个留念,更是为高建国拍的。收好照片,她又从提包里掏出了那本饱经摧残的素描本,一页页地翻看着自己的画像,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火车鸣笛,白烟滚滚,急速行驶,一路向南而去。窗外的景观不断变化,白天变成黑夜,又由黑夜变成白天,地貌则是从广阔的平原渐渐变成了起伏的丘陵。几天后,安慧、安国庆、丁跃民终于抵达了那个“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深圳。

    1984年10月1日,北京举行了欢庆建国35周年的盛大庆典,天安门城楼和广场,五彩缤纷,格外壮丽。观礼台和广场上人山人海。

    改革开放使中国大地迸发出勃勃生机,时年整80岁的*神采奕奕,兴致勃勃,在阅兵总指挥秦基伟的引导下阅兵。伴着雄壮的“进行曲”旋律,*频频挥手向将士们致意,将士们向统帅行注目礼。在游行的人群中,突然亮出了“小平你好”的标语,代表了广大群众最真实的心声。

    远在深圳的安慧,作为首席小提琴手,参加了在深圳大剧院举行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5周年音乐会”。如今的她也烫了头发,眼神中多了几分洒脱和坦然。在演奏完匈牙利音乐大师胡拜(Hubay)的《匈牙利狂欢节》之后,全场观众起立为她鼓掌,让她享受了返场三次谢幕的待遇。

    演出结束之后,安慧借口有北京的朋友约好了去吃饭,没去参加团里的庆功宴。丁跃民的确约了她,但听说一起的还大哥安国庆,安慧顿时没了兴致。但经不住丁跃民的再三劝说,安慧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说再看看,不知道演出结束后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她两头都没有参加,独自来到了深圳河边,在河堤上漫步,望着身旁缓缓流动的江水。气温有些低,习惯了北京的暖气,安慧感到深圳真的很冷。

    她没去和丁跃民他们吃饭,除了不想跟大哥见面之外,也是出于一片好意。那天送演出票时,她才知道来了几个月了,两个大老爷们儿还没找到工作,全靠之前的积蓄度日。大哥安国庆是个好面子的人,今晚吃饭肯定是要下馆子的,而且肯定是比较高档的,再这样吃几次,不到年底他们俩估计就只有喝西北风了。如果自己掏钱,那只会让两人更没面子,所以干脆不去了。

    其实安慧本来也不太饿,一般晚上有演出的时候,她都不怎么吃饭的。如果吃得太饱,会影响演出的状态。上台前她就在后台偷偷吃了两块压缩饼干,现在正好出来透透气。从内心深处来说,她还是希望哥哥安国庆能够在深圳找到个好工作,有好的发展机会。只是她真的很难再跟他同桌吃饭,只要一看到他,安慧就会想起在北京发生的那些痛苦的事情,折磨得她难以入睡。

    一阵微风袭来,安慧望着河对面一座座漆黑的山头,那边就是香港。听说那些山头的很多坟头埋的都是逃港者,她仿佛感觉到建国就在附近,心中充满了力量。在路灯的映衬下,安慧那张薄施粉黛的脸上,又出现了笑容。

    四

    中英双方经过二十二轮艰苦的会谈,终于在1984年12月19日,在人民大会堂西大厅签署了《中英联合声明》。出席签字仪式的有中方代表最高领导人*、国务院总理*、国家主席李先念,英方代表首相撒切尔夫人、外交大臣杰弗里?豪,此外还有100余位香港各界人士。

    17时30分,中国国务院总理*和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分列大厅正方的长桌左右,*、李先念等人则站在长桌后方。随后,*和撒切尔夫人先在声明上签字盖章,然后二人起身微笑握手,交换文件,并再次握手。声明指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于1997年7月1日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中国对香港的基本方针,在“一国两制”的原则下,香港的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维持“五十年不变”。

    这是一个注定要永载历史的伟大时刻。人所共知,香港是中国固有的领土,香港问题是19世纪英国政府对华实行强权外交、炮舰政策的产物。中英会谈取得的成功,归功于中国领导人本着尊重历史、照顾现实的实事求是精神,创造性提出了“一国两制”的伟大构想;归功于中国成为世界上有实力、有影响力的国家,中国强盛是解决香港问题的根本条件;归功于香港同胞爱国爱港,以实际行动为保持香港繁荣稳定做贡献。这是天经地义的,是公理与正义的胜利。

    一周之后,出席了《中英联合声明》签字仪式的李嘉盛回到香港,在家中举行了盛大的酒会,香港工商业界的头面人物几乎都盛装到场了。一层大厅正中挂上了一张扩冲的大幅照片,正是李嘉盛在北京参加《中英联合声明》签字仪式后的集体合影照,他作为香港的观礼嘉宾站在第三排。

    来到张荣成身后,李嘉盛主动邀杯道:“荣成,欢迎欢迎!”

    张荣成本是一脸不快,听到李嘉盛的声音,深吸一口气,换过一张笑脸转头道:“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突然请我们一起开酒会?”

    李嘉盛红光满面,气宇轩昂道:“自从中英开始谈判,香港人心惶惶,地产、股票一路下跌,经济一直不景气。现在《中英联合声明》签署了,香港的前途明朗,香港经济也越来越好,马上新年了,大家自然要一起聚聚。”

    陈林森也走了过来,与张、李二人碰了碰杯,神采飞扬地说道:“一国两制,港人治港,五十年不变,自然值得庆祝。大家以后也可以放手发展实业了。”

    隔着酒桌的一位留着八字胡的男士呵呵笑道:“李先生,前段时间我们都把资产转移到海外去了,倒是你一直稳坐泰山,实在是让人佩服啊。听说李先生在股市上大赚了一票啊!”

    陈林森开玩笑说:“19号签署《联合声明》,20号恒生指数在前一日1173.31的纪录上创了新高,达到1187.54点,这么好的势头都不能赚,岂不是傻仔?”

    张荣成的脸色很不好看,一言不发地站在酒桌前,一口口喝着闷酒。

    李嘉盛笑起来:“香港的稳定与发展,除了经济的发展外,还要有稳定的政治制度,要有香港的特色。大陆政府是有能力的,其实自从上次参加交流会后,我就更加相信这一点了。我们应该对‘一国两制’这个政策充满信心,香港将来前程似锦。”

    众人纷纷鼓掌。张荣成端着酒杯,默不作声地穿过人群走到了露台上,满眼怒火地盯着灯火辉煌的维多利亚港湾,回想起自己前几天在赛马会雪茄吧跟英国佬罗伯茨大吵了一架。要不是罗伯茨这个衰人跟自己说“故意搞乱香港经济就能在谈判中给中方施压”,自己哪会胡乱撤资?结果英国佬自己扛不住,搞得自己现在如此狼狈。

    陈林森笑着道:“时局的变化真是快啊,谁能想到中英谈判这么快就有了结果。这一次老李可是赚大了。”

    八字胡一拍陈林森手臂,逗趣道:“富贵险中求,看来我们还是没李先生有魄力。不过,我倒听说这次李先生是听了一个大陆来的小子给他出的主意,有人说这个小伙子还是李先生的乘龙快婿呢!”

    李嘉盛只是笑而不语。

    五

    1985年的第一天下午,临近吃晚饭的时候,高建国却独自坐着火车奔驰在港九铁路上。他很想待在家里跟母亲和佳欣一起过新年,但有一笔大订单必须今天去深圳谈,如果谈成,电子厂就能扩大规模,整体提升一个档次。高建国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所以他毅然上路了。

    华强路的一家招待所内,双方相谈甚欢。国内对模拟集成电路板需求量很大,四片机电路或者二片机电路,四川家电企业几乎是有多少要多少。几年前香港已经用上集成电路电视了,内地还是黑白显像管。1982年第一条这种彩色显像管生产线投产,立刻供不应求,所以几家企业希望能跟高建国长期合作下去。

    一个技术员突然将电视调到了广东一台,正在播出的广东省的迎新联欢晚会。身穿白色改良中山装的主持人走上舞台中央报幕:“接下来请欣赏小提琴独奏《吉普赛之歌》。”接下来是观众一片欢呼。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身着红色拖地长裙的年轻女子,她对着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黑发直泻而下。虽然镜头比较远,五官看不太真切,但高建国觉得这个女演员好眼熟,似乎是自己认识的人,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女演员把小提琴夹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现场霎时安静下来,电视机前也只能听到吱吱的电流声。镜头逐渐拉近,给了女演员一个面部特写,高建国赶紧将脸凑到了电视屏幕前,反复打量着她。

    特写镜头稍纵即逝,镜头又换到了舞台的布景上,一会儿又出现了观众席。高建国始终无法将她看清,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恨不得把电视机切开自己钻进去。他只有向几个代表问道:“你们知道这个演员她叫什么名字吗?”

    赵厂长看到高建国一反常态的表现,有些意外,茫然地说:“不认识啊,高老板,你认识她啊?”

    高建国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下几个代表都懵了,完全不知道这个香港来的老板怎么了。

    终于一曲演奏完毕,女演员鞠躬谢幕,起身的时候撩了一下头发,露出了清晰的面孔——安慧。高建国如遭雷击,整个人呆了一下,然后转身就往外走,打开房门说了一句:“我先失陪了,各位。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高建国出了门,从旅店老板那里打听到晚会的举办地点,打出租车一路赶了过去。由于没有邀请函也没有工作证,他很快被保安撵了出来。无奈之下,他只有站在演员出口外面傻傻等待。他问过之前出来的演员,知道他们是从各地过来参加演出的,彼此之间并不太熟悉,所以并不知道那个拉小提琴女的叫什么名字。

    已经过了午夜,高建国看到马路边有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正在拦出租车,长长的黑头发,手里提了一只不大的琴盒。高建国立刻冲了过去,可是红裙女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飘然离去。

    红裙女子正是安慧,她根本不知道高建国正在等她。她突然接到了一个紧急的电话,是丁跃民打来的,说安国庆在一家歌舞厅里喝醉了,满嘴胡言乱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怎么拖都拖不走,丁跃民只有向安慧求助了。

    刚一进门,就听到角落里有个人在大喊着:“丁跃民,你这个胆小鬼,做事情畏首畏尾,什么也不敢尝试,连追个女人你都不敢。”

    循声而去,安慧看到了一头长发的大哥安国庆。他斜躺在沙发椅上,面前的小圆桌上了摆满了酒瓶,嘴里还在胡言乱语:“我差点变成一个废人,你知道吗?但是老天爷可怜我,又让我重新站起来了。我要干出一番事业让所有人都看一看,我安国庆是个成功人士,你知道吗?安慧她看不起我这个哥哥,她看不起我!”

    一旁的丁跃民劝说道:“你喝醉了,就别犟嘴,赶紧跟我回去!”

    安慧走过去,有些生气地问道:“他怎么喝成这样?”

    丁跃民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生意不顺利,带来的钱又快花光了,他这是焦虑症。”

    安慧没再多说话,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丁跃民,走上前去架起安国庆的胳膊,扶着他出了门。

    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出租屋,两个人好容易才把安国庆抬上了床。安国庆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安慧看着狼藉的屋子,酒瓶、报纸、花生米满地都是,泡在盆里的衣服也已经发臭了。

    安慧皱着鼻子走进卫生间,过了一会儿端了一盆水出来,问道:“跃民,毛巾在哪里?”

    丁跃民从阳台外扯下来毛巾,递给了安慧,抱歉道:“我们两个大男人,平时都不收拾屋子,你凑合凑合啊!”

    安慧一言不发,麻利地把毛巾浸湿后又拧干,开始给安国庆擦脸、擦手,又帮他把鞋子脱了……最后给他拉了被子盖在身上。丁跃民有些笨拙地收拾着地上、桌上杂乱的东西,讪讪地说道:“你是刚刚演出完吗?本来今天我是打算去看你演出的,可惜也没看成。”

    安慧端着盆子又进了卫生间,把毛巾搓干净晾好,接着开始跟丁跃民一起打扫,突然不满地问道:“这房间……都这样了,还能住人吗?”

    “这两天我俩总吵架,都没空收拾。”丁跃民面露羞愧,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哦,这,我……我去给你倒水。”急匆匆提起温水瓶,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只有老老实实去厨房烧水。

    丁跃民乒乒乓乓在厨房里忙活了好一阵,烧好了水,灌进了温水瓶,一出来,发觉整个房间都变样了,仿佛是他们刚住进来时候的整洁模样,不禁开口称赞道:“有个女人果然是不一样。辛苦你了,安慧!”

    安慧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说:“好了,收拾好了,我也该走了。”

    丁跃民赶紧倒了一杯水,放到小桌子上,讨好道:“坐一会儿再走吧,你看你收忙里忙外这么半天,连口水都没喝,这……这说不过去啊。你坐一会儿,休息一下嘛。”安慧笑了笑,又坐回到沙发上。

    丁跃民坐到安慧对面,小心地说:“听说你的表演很受欢迎,你还好吗?咱们仨来深圳也有小半年了,还没一起吃过饭呢!”

    安慧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丁跃民叹了口气,劝道:“安慧,其实一家人没必要这么较真儿的。而且出门在外,更应该团结一心才是啊。”

    安慧似笑非笑地说:“我们兄妹俩跟你和跃音不一样,有些事情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跃音最近还在忙采访吗?”

    “是啊,她自从毕业后进了新华社就忙得不可开交,可那丫头是个工作狂,乐此不疲的。”说到妹妹,丁跃民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挺好的,跃音一直想当个记者,她是梦想成真了。”安慧也笑了笑。

    “那你……”丁跃民清了清嗓子,“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新的打算……我是说个人问题。”

    安慧侧过脸,望着窗外,怔怔地说:“自从建国死了,我的心也就跟着死了。现在我就想好好工作,什么都不要去想。”

    “一个女人在外面闯荡很不容易,其实……其实找个人照顾你也挺好的。”丁跃民说着不禁把身子坐正,腰背打得直直的。

    安慧完全没注意到丁跃民的动作细节,还是望着窗外出神,突然发出一声嗤笑:“除非那个人是建国……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丁跃民一下急了,几乎站起来,大声道:“安慧,你不能这样,人活着得向前看啊,你不能老活在过去。建国他逝者已矣,已经回不来了,这是个事实,你…你得清醒啊安慧。”

    “跃民,我回去了,你们创业不能太心急,万事开头难,得有个目标才行,盲目下去可不是办法。”安慧长叹一口气,站了起来,转身打开自己的手提包,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说:“这些钱你先拿着,在找到工作或者想出办法之前救个急吧。”

    丁跃民也立刻站了起来,说:“这可不行,我们两个大男人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拿起信封就往安慧包里塞。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客气?我走了。”安慧躲过丁跃民的手,几步走到了门口。

    “那、那我送送你。”丁跃民迅速跟了出去。

    第二天晚上,高建国一进家门就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抽出素描本就开始画起来,画纸上线条逐渐增加,一个正在拉小提琴的长发女性出现了,慢慢地,面部细节也出来了——竟然是安慧!

    岳芳英大吃一惊,赶紧问道:“建国,你干吗呢?”

    高建国将素描本和铅笔放到一旁,转过头对母亲正色道:“妈,我这次去深圳谈生意,遇见了一个拉小提琴的女人,她很像安慧。”

    岳芳英略一思索,上前一步道:“建国,你肯定是看错了,你去的是深圳,安慧在北京。”

    高建国点点头,说:“其实我也不确定,隔得有些远,所以没办法确定是不是她。但是她专注的神情太像安慧了,我感觉那个人就是安慧,也不知道是我看错了还是怎么,我忍不住就冲过去了。但是到了演出的剧院……”

    岳芳英一脸严肃地喊了一声:“建国!”

    “妈,您干吗这么严肃?”高建国有点被母亲的表情惊到了。

    “你现在这种思想可是要不得的,你知道吗?”岳芳英语重心长地说。

    “怎么了?”

    岳芳英让儿子坐到椅子上,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答应了佳欣要照顾她一辈子,就不要三心二意。你都是马上要结婚的人了,千万不要有什么糊涂念头啊。”

    高建国迟疑了一下,笑着挽住了母亲的胳膊,说道:“妈,您想哪儿去了?我只是觉得当年突然离开,欠安慧一个解释,她甚至都不知道我是死是活,这对她有失公平。”

    岳芳英的表情并没有放松,反而更加认真地说道:“妈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梁祝》《红楼》都看过,那些都只是故事而已。你不是觉得安慧还会等着你吧?”

    “只要她过得幸福,我就安心了。”高建国笑着拍了拍母亲的后背。

    六

    1985年4月7日,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在《香港法案》上签字,完成了全部司法程序。该法案规定,从1997年7月1日起,英国对香港的主权和治权即宣告结束。4月10日,第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在批准《中英联合声明》的同时,决定成立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负责基本法的起草工作,姬鹏飞被确认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主任委员。会议正式确立了1997年7月1日作为香港回归之日,香港回归的之路已经正式启程。

    委员会将用5年的时间完成基本法的起草工作,于1990年提请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审议通过。委员会里的香港委员回港后还得发起筹组一个具有广泛代表性的基本法咨询委员会,作为香港各界人士与起草委员会的桥梁,沟通和反映对基本法的建议或意见。

    一个多月后,因为永盛地产的新股增发成功,高建国受邀来到了永盛集团下属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参加庆祝活动。宴会厅中,彩灯高挂,灯红酒绿,人来人往。头顶悬挂了一条巨大的横幅:

    热烈庆祝永盛地产新股增发成功

    永盛集团的高级董事再次齐聚一堂,还有相关商会的代表们也纷纷就座。高建国被安排在了李嘉盛右手边与李浩南相邻的位置,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李嘉盛先是寒暄了一阵,又说了一番祝酒词,才进入正题:“……有了大陆政府‘一国两制,港人治港’的承诺,香港政治前景稳定,如今地产、股市涨声一片,永盛集团也终于熬过了最困难的时候。刚刚财务总监把最新统计结果交给我,据不完全统计,永盛集团资产至少增值了8倍。”话音刚落,董事们都欣喜不已,纷纷鼓掌。只有李浩南拍得有气无力。

    李嘉盛一摆手,掌声渐息。他又接着说道:“之前有人不看好香港的股市行情,认为这个时候永盛地产新股增发压力大,会败得很惨,但我们赢了。能在这次博弈中获取胜利,我认为完全得益于中英谈判取得成功,所以我对未来‘一国两制’的政策充满信心,对香港的未来充满信心。”又是一片掌声响起。

    李嘉盛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高建国,说道:“另外,今天我还要向大家介绍一个年轻人,他以后会在永盛集团内担任重要的角色。诸位都是商业上的前辈高人,是永盛长期合作伙伴,希望你们能照顾年轻人,给他们机会。建国,请到这里来。”

    虽然之前佳欣跟他说过今天会有惊喜,但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惊喜,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但在大家的掌声和瞩目之下,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台前,帅气地站立在李嘉盛旁边。李浩南的脸都气歪了,本来英俊的面容显得有几分狰狞。

    李嘉盛拍拍高建国的肩膀,冲着台下大声道:“在座的都是我在商界的好朋友,永盛集团多年的合作伙伴,他们各位都是商场行家,你要多向他们请教啊!”

    高建国点头,面朝台下,自信地点点头说:“伯父,我记住了。”

    李嘉盛微笑道:“年轻人,我希望把你这样的人才招揽到永盛集团旗下,由你做我的特别助理。机会难得,你随便讲几句吧!”

    直接就得到了这么高级的职位,高建国有些难以相信,不知如何回应。在座的所有人纷纷鼓掌。

    这时,“啪”的一声,酒杯破裂的声音传来。大家纷纷转头,只见高大帅气的李公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厅。

    狮子山是香港著名的地标,海拔495米,因山体外形像一头蹲伏的雄狮而得名。由于狮子山位处中央,在九龙、新界等地方都可看到它。狮子山可以说是见证了香港的变迁,特别是1973年开始播放的系列电视剧《狮子山下》,刻画了当时普罗大众为生活打拼的面貌,因此狮子山也被视为香港人奋斗精神的象征。

    恰逢周日,天气不错,阳光灿烂,有点小阳春的意思。高建国特意从厂里请了假,带着李佳欣登上了狮子山。

    1973年房委会成立,香港政府逐步推出“居者有其屋计划”和“市区人口扩散计划”,鼓励高收入人群购买高级住宅,并逐渐让住宅区域由市区向新界扩展,让生活空间更为广阔。1978年,政府制订出“私人部门参建计划”,允许私人建筑发展商参与公屋建设,调动个体资源与政府资源配合,降低了彼此成本,修建起具有多种配套的公屋,造福社会大众。

    永盛房地产自然也在其中。从1982年开始,香港房地产开始出现大幅下跌,而李嘉盛高瞻远瞩,率先参与到公屋建设项目,让永盛在楼市低迷的时候依然保持盈利,使同行羡慕不已。高建国开心地向李佳欣指点介绍:下面某某楼宇就是永盛正在建造的。

    听着高建国如数家珍的介绍,李佳欣兴奋道:“建国,你真了不起!连香港的公屋计划都这么了解。”

    “当然,不然怎么能当你爸的特别助理!”高建国自豪地说,“佳欣,深圳那一批货今早已经发过去了,我从来没有感到自己离梦想这么近。”

    李佳欣紧紧搂着他,开心道:“我真替你高兴。”

    “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批订单,也是我的第一桶金,以后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佳欣,我一定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迎着拂面的山风,高建国看着怀里的佳欣,显得意气风发。

    “建国哥,大事不好了,工厂出事了!”这时,阿雄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山路旁。

    “什么事?你别着急,喘口气再说。”高建国赶紧跑了过去。

    阿雄一边扶着膝盖喘气一边说:“发、发往深圳的那批货,被扣了,海关的人说要查封工厂。”

    “怎么会这样?”高建国脸色立刻变得严峻起来,拉住阿雄追问道,“我不是让你今早亲自看着装车吗?”

    “是啊,建国哥!”阿雄解释道,“我还再三交代那帮伙计要轻点儿抬,轻点放,都是发往深圳的贵重商品,摔坏了可赔不起!而且昨晚上我还在库房睡的,就怕出事啊!”

    高建国叹了口气,拉着佳欣,跟着阿雄一起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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